剛去了意大利旅行,參觀過很多中世紀建成的教堂,除了親身體會繪畫、雕塑,和建築物本身由黑暗年代步向文藝復興的歷史,身為音樂人,也用心聆聽了彌撒進行時的唱頌歌曲,更注視到那本攤開有如餐桌般大的儀式用聖詩樂譜。
筆者有幸在香港某大學的音樂系待過幾年,畢業後也一直回校參與各項文娛或教學活動。
還記得當Freshman(一年級生)時,大學生涯第一堂便是中世紀西方音樂史。那位授課教授無疑是學術界的中世紀音樂達人;而在學系之內,也因為發給學生的參考文章數量多而又功課繁重,惟實際「易碌」(改卷評分手鬆之意) 而著名;但求學生肯讀肯學,而不是斟酌分數評級。那為時一個學期,值3學分的必修科「History I/西方音樂史──壹」,設有「mid-term」(中期試,為每四星期課程的小考)和大考。單就一個小考的範圍,就有數以百頁計之筆記和以千克計的參考書,還有上百首「史前」音樂──葛麗果聖歌(Gregorian Chant)──的錄音,每首皆要由頭到尾記熟,以應付試中的聆聽測驗部分。
說到考試,少不免會臨急抱佛腳;那時候,自己住得還比較近學校,在家中吃完晚飯,就乘尾班火車回大學(請不要問為甚麼音樂人總愛這麼晚才吃晚飯),和其他由宿舍返回校舍的同學到音樂圖書館通宵溫習 (也不要問為甚麼學生可以在不對外開放的圖書館待通宵),試圖將圖書館內的資料都往腦袋塞進去,準備翌日早上的考試。
多得當年行政人員的通融,對學生「隻眼開隻眼閉」,考試就此「碌過」(慶幸合格);經歷過那「特別」用功的晝夜,到現在仍然記得閱讀那些中古世紀的「四線譜」和蝌蚪狀音符的方法,除了可以在旅行時可以「大派用場」,明白翻開的那段樂譜象徵甚麼意義,更體會到西方音樂如何由單調旋律開始,走出黑暗年代,經歷文藝復興,再演化成近代複雜精巧的交響曲。
十(幾)年人事幾番新,老教授榮休在即,學系也來了新的行政主管。但近年有所聽聞,學系的行政方針有變,借閱參考資料、樂器,甚至借用排練室的申請手續變得關卡處處,門把上亦添置枷鎖重重;在排練室烏燈黑火,內裡空置又門外上鎖之時,學生卻要擠在校舍走廊練習。不同樂器和人聲共處一條狹窄走廊,一個人埋首苦練獨奏項目還勉強可以;若是室樂小組,聲浪恰好就是字面意義上的「重奏」;排演交響音樂嗎,學系辦公室所下的決定,似乎是在「鼓勵」學生自費到外面租用場地和樂器;看來,學校資源真的寶貴,不容學生浪費。音樂系現時營造出的學習環境,那動輒充滿迴響的狹小空間,像比較適合單線條的中世紀音樂,而不是現代化的交響曲。
一間學府,如果所執著的是行政規條秩序,而不是推行對學生有裨益,促進學習的政策,這樣的學習環境,還有甚麼「值得學習」之處?在排練室用掉的燈油火臘,和學生的學習機會,哪樣更不值得浪費?既有資源而不去把握運用,其實並不付合經濟效益;矯枉過正之舉,更不應是傳播知識、崇尚智慧之場所會發生的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