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樂人專欄:樂言】政治舉報換商業酬勞-胡喬立

O 2016/01/23    瀏覽: 5768 次


 

過氣台灣歌手連月舉報「台獨」份子,事情鬧大了,不止把自己的出身地中華民國擺上檯,連大韓民國也拉落水。

土生土長的台灣人未經歷過大陸政治運動,以為舉報很好玩,又不失為表態示忠好方法;香港也另有一撮土共,大半生享受英國殖民政府營造的舒適環境,從未嚐過大陸政治運動的苦頭,熱衷於舉報文化,用來逞英雄、博上位。

近代影響藝術工作者最深,最令人搖頭嘆息的政治運動,必然是鄰近地區的「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」── 一場一發不可收拾,席捲全大陸,影響幾代人的瘋潮 ── 對社會文明破壞之深遠,連官方也稱之為十年浩劫;不過,中共奪權後,第一次以政治運動來公開整肅知識份子,應數「反右運動」。與反地主富農時,對「階級敵人」的物質施行破壞和搶奪有所不同,「反右」主要針對意識形態,箝制知識份子表達自由,對藝術創作環境影響甚鉅。

中共整肅知識份子,限制創作自由,由來有之,例如由延安時代已經開始「整風」,但一直只集中對付黨內異見者,未至於影響黨外人士,而「反右運動」波及每一個社會階級,衍生自稍先的「鳴放運動」。

1956年頭,大陸「解放」還未夠七年,人民與人民政府的關係尚在蜜月期,毛澤東有意展示中共的開明胸襟,來一個偉大光明正確的「開門整風」(取「閉門打狗」相反之意),提出「百花齊放,百家爭鳴」,從事藝術及科研的知識份子,「知無不言,言無不盡;言者無罪,聞者足戒;有則改之,無則加勉」,知識份子於是響應黨的號召,慷慨地「大鳴大放」。

但「鳴放」了不久,毛澤東聽厭了各方進諫,面對逆耳忠言,嚇得自己晚晚失眠,更怕反對聲音危及自己在黨的領導地位,就想方法要把情況壓下去,於是口風一轉,托詞「事情正在起變化」,把知識份子提出的意見說成是對黨的「猖狂進攻」;發動「鳴放運動」,正正是要引牛鬼蛇神出籠,要讓毒草冒出頭來,以便鋤掉。毛澤東美其名之「陽謀」。

當年「反右」掀起,即有一批人被劃成危害社會主義發展的「右派」,部份是領導人點名要扣帽子的「大右派」,但絕大部份都是因舉報而受牽連。

那時候的舉報,秉承共產主義唯物論思想,殘酷而又非人性;例如:黨中央批示下來,每個單位該有百分之五的人應被劃成右派,於是一眾單位領導,就開始盤算那份右派黑名單,不論名單上的人是否真.右派,即使冤枉也要交人到數。如果有哪一個單位領導交出人數未達既定指標,他就是包庇「敵人」,會被劃成下一個右派。黑名單人選方面,不外乎就是平日不咬弦、有過節的同僚,或者在公務上與自己有競爭,構成威脅者。此後,下屬討好幹部,幹部奉承領導,是非當人情,一層一層傳開去,結構性的犬儒文化,就是這般養成。舉報未必有實質奬賞,供出別人而求自己甩身,只是損人以求不損己的舉措。

一條「線報」,可以害人一生,當年有「反右」受害者,因為家人被定性為右派而受誅連,遭褫奪出外參加國際音樂比賽的代表資格,由單位改派實力稍遜,但「階級成份」較「紅」的人做代表。結果一出國門,幾乎貽笑四方,原本要去參加比賽為國爭光、拿獎回國,卻變成留學異地、接受外國專家再培訓。(當然,一朝學成歸國,那是另一番景象。)

「反右」期間, 總共有數十萬人被劃成右派,大都被下放到偏遠地區勞改,不少人在其後的「三年困難時期」中餓死;捱得到文化大革命「勝利結束」、再獲政治平反的右派,只餘十多萬活口。

經過了「反右」,有風骨的知識份子,死的死,勞改的勞改,總之就噤聲了,再過幾年,「文革」發動時,識時務的「俊傑」都學乖了,但凡最高指示都絕對遵循,沒有絲毫非議。在沒有抗衡聲音之下,以致「文革」一發不可收拾,全國上下寧可一窩蜂做錯事,也要用「鮮血和生命」來死守政治正確。

黃安的「反台獨」舉報,加上大陸「網民」批鬥,的確有一點「文革」的風格,容易令人感到威嚇,終令台灣藉韓國女團藝人及經理人公司公開道歉。事主周子瑜的讀白,內容高度政治化,超越藝人的份內事,經理人公司的反應更不屬正常商業行為,與其說經理人公司想照顧「大陸網民感情」息事寧人,倒不如說成愛惜人民幣市場的政治表態。難道一個16歲少女在鏡頭前,說句「一個中國」,地球上真的變成就只有「一個中國」嗎?豈不是比開天闢地的神話更神?

經歷過戰爭的人,才明白和平的可貴。除非是唯恐天下不亂的「造反派」,有誰想再次看見政治勢力坐大,權力鋪天蓋地壓倒一切,藝術淪為政治工具;「盲字都唔識多個」的領導一聲令下,畫作變成愚弄文盲人口的告示板,歌曲挪作煽動民族亢奮的咒語。

筆者藝術修養未足成家,但沿著音樂這條路走了一段時間,多少養成一點挑剔的脾性,聽到荒腔走板,可以容忍,但必欲指正,善意提醒,絕不會違背良心講大話,把錯的說成對,因為謠言止於智者,謊言改變不了事實;有修養的藝術家,就是不會把美好說成醜陋。

不理是非黑白,為求自保含血噴人,此風不可長,希望隨著黃安「被噤聲」,風波可以就此平息,不要波及本地樂壇。

 

胡喬立


作者簡介

 
 
音樂從業員
寫作軟件初階使用者
 

胡喬立

音樂從業員 寫作軟件初階使用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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