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樂人專欄:樂言】我看港樂《齊格菲》-胡喬立

O 2017/02/10    瀏覽: 5425 次


 

 

港樂的華格納《指環》系列,每年一月演一齣,今年演到第三齣,筆者出席的是1月22日,星期日的那一場;下午三時開場,而且準時得很,可能是劇長五個多小時,大家都想「早尐開始早尐完」。

 

劇名《齊格菲》,就是以齊格菲做分集主角,並且要由頭帶到尾,而整套《指環》的真正主角胡坦(Wotan),今齣只是隱姓埋名的配角「流浪者」。

 

擔任齊格菲的是奧尼爾(Simon O'Neill),當日演出,奧尼爾似乎放棄了低音,高音很清晰,但音量不太突出,感覺上比較「惜聲」,聲線共鳴位置也比較偏前方,聲音演繹有點「嫩」。惜聲情有可原,此角色是最典型的heldentenor── 希路登泰羅爾(鑑於西洋Opera之獨特性,而中國戲曲裡又沒有對應的角色稱謂,所以本人不敢把heldentenor的現代漢語名稱譯做「英雄男高音」),在歌劇音樂會上尤其吃力,站在舞台前端,背著百多人大樂隊,提著聲線唱四個半小時,對聲線和體力要求很嚴苛,身為炙手可熱的歌劇院寵兒,沒有必要為一場半場音樂會而要聲帶冒受傷之險。

 

梅爾頓(Heidi Melton)再蒞演繹布倫曉特(Brünnhilde)──由上年的《女武神》劇中開始昏睡,一直養精蓄銳直到今齣第三幕才出場的角色──「齊」劇中布倫曉特已被貶為凡人,梅爾頓唱出的卻是超凡歌聲;音量,音色,咬字皆無懈可擊,朋友形容得貼切:「把聲一撳掣就出來」。

 

全劇最未一段二重唱將完,因劇情需要,齊格菲和布倫曉特要咀咀。歌劇的接吻戲通常是很震撼的,一來演唱家普遍身型龐大,視覺效果突出,二來古典音樂常予人嚴肅古板的感覺;聽的人正襟危坐,表演者更似不食人間煙火,來一下「越軌」的世俗舉動,必然非常矚目。「落差萌」容易令人動容,見此神來一吻,即使樂隊仍未奏完,已經有觀眾開始拍手,也似乎有人嗌出了「Bra」,卻把「vo」吞回喉嚨,鼓掌聲略為爆發後尷尬地抑壓下來;欣賞歌唱表演,覺得歌手表現得好而立刻報以掌聲,其實很合理。即使在「華格納聖殿」拜魯特節日劇院( Bayreuth Festival Theatre),像入定一般穩坐五小時紋風不動的朝聖者(觀眾),遇上出色表演,也會立時鼓掌歡呼,而不會等樂隊的尾聲奏完。

 

繼續唱胡坦 (Witan) 的葛納(Matthias Goerne),表演和去年差不多,上次有闢段落去談論此君演出,今年就不多講了,反正不大期望,也沒有失望,亦無失準。唱米密(Mime)的卡捷洛西(David Cangelosi)一貫駕輕就熟;而史特曼(Falk Struckmann) 做化身成惡龍的巨人法夫納(Fafner),今次比起前齣有更多表演機會。在舞台後方唱出巨龍的咆哮,真箇無敵,相信由他擔綱之《漂泊的荷蘭人》(The Flying Dutchman)會是令人嚮往的演出。其他的歌手表現,范默克倫(Werner van Mechelen)唱阿爾貝里(Alberich),坎寶(Deborah Humble)演Erda,也算稱職,令人信服。

 

場刊的角色譯名,是個一向為人詬病的問題,除了妄顧語言傳統,只順從大陸閉門造車翻譯系統的「齊格弗里德」(最早見於港樂新聞稿);今次坎寶(Deborah Humble)的角色Erda,是知悉古今充滿智的大地女神,譯作「艾爾達」,為甚麼不就譯作「大地女神」?用心翻譯,令人更容易從譯文之中明白角色,不好嗎?吊詭的是,法克絲 (Valentina Farcas)唱的Woodbird,意譯成「林中鳥」,這又是甚麼緣故呢?演唱方面,法克絲太多震音,根本係震到走音;但各花入各眼,有人認為這才叫有感情的演繹(囉)。當年蘇提指揮維也納愛樂的《指環》經典錄音中,女高音修德蘭( Joan Sutherland)演繹同一角色,算是風格相似而又比較有音準的版本。

 

樂團演出方面,雖云整體戰,不過其中有突出之處,令人刮目相看,例如敲擊首席白亞斯(Aziz Barnard Luce),由鐵鉆到定音鼓,發音都準繩明確。華格納的樂曲,圓號聲部演奏非常吃力,趁轉幕時安排換人再戰是明智做法;如果我沒有認錯的話,第二、三幕負責圓號低音聲部的,應該是來自路易士安那愛樂的特約樂手Matt Eckenhoff(港樂節目單譯作艾勤學,場刊沒刊登相片,只能聽聲認樣估計),此君發音很沉穩,令圓號聲部表現更紮實夠力;之前的「馬勒三」也來過幫手,當時已有不錯印象。

 

全晚樂隊比較失色之處,也是來自圓號聲部,就是那個鼎鼎大名的「Siegfried Horn Call」(現代漢語會譯作「齊格弗里德號角召喚」嗎?)這是「齊」劇的歌唱段落之外,最令人屏息以待的一刻。可惜,效果很頽,聽來很細膽!不好立刻把責任歸咎圓號演奏者,身為千挑萬選的首席樂手,技術上不應該有障礙,以如此「頽味」演繹,也不知是演奏者自己還是指揮的意圖──而樂隊臺上表演的最終負責人,是音樂總監吧。

 

以上評論,來自一個廁身文化中心音樂廳樓座的觀眾;雖然已算貴價位,但其實聲音效果不怎樣好;我也相信以音樂廳的設計,聲音從臺上散發然後再傳到本人耳蝸之中,經已嚴重失真,如大家發覺在下所言與現實相悖,望多多包涵。

 

大半世紀前,英國人在新海旁起了香港大會堂(Hong Kong City Hall)給我們,千多座位的場館設計上乘,香港日後發展成富可敵國的大都市,「城市會堂」設施不敷應用,後來興建的文化中心又實驗失敗,現在西九龍要「打造」成文化藝術區,中華北平政權卻要夾硬把一早計劃好的表演場地刪去,再搬來一個前朝故宮的分店。有心看明代皇家建築,去北平便是(順便一提,同類建築之中,選料造工最嚴謹,最值得參訪的,並不是紫禁城,而係明十三陵之中的長陵);至於要看中華瑰寶,識去一定去臺北外雙溪的那個國立故宮博物院。

 

香港人需要的,是一個可以發揮自己所長,設施匹敵國際的藝術表演場館,軟件硬件萬事俱備,只欠官員開竅。

 


胡喬立

 

作者簡介

音樂從業員

寫作軟件初階使用者

胡喬立

音樂從業員 寫作軟件初階使用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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